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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小说网 www.74xs.org,契诃夫1880-1884年作品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契诃夫

    乐师一共有八名。他们的领队古利·玛克辛莫夫得到通知说,如果音乐不是一刻也不停地演奏到底,那么乐师们连一杯白酒也休想看见,而要为他们的工作领到赏钱更是难上加难。傍晚八点钟整,跳舞开始。到夜间一点钟,小姐们不满意男舞伴,喝得半醉的男舞伴也不满意小姐们,于是舞会散了。客人们分成好几伙。老人们占据客厅,那儿有张桌子,上面放着四十四瓶酒和同样多的菜碟。小姐们躲到墙角那儿去,交头接耳地议论男舞伴不象样子,然后开始推敲一个问题:新娘怎么会一开头就用“你”称呼新郎呢?男舞伴们占据另一个墙角,争先恐后地讲话,各人谈各人的事。古利是不高明的首席小提琴手兼乐队指挥,这时候带领七个乐师开始演奏契尔尼亚耶夫的进行曲。……他一刻也不停地演奏,只有想喝白酒,或者想把裤子提上去的时候才停下。他在生气:第二小提琴手本来就演奏得极差,现在又醉得不成样子,胡拉一气;长笛乐师老是把长笛掉在地板上,眼睛不看着乐谱,无缘无故地发笑。人们的谈笑声嘈杂极了。小桌那边有个酒瓶给碰掉在地下。……有个什么人在捶日耳曼人卡尔·卡洛维奇·冯福的背脊。……好几个人从卧室里跑出来,红着脸,又叫又笑,后面有个神色不安的听差追上来。助祭玛纳富伊洛夫有心在最尊贵的、醉醺醺的客人面前露一手,就踩住一只猫的尾巴不放,直到后来有个听差从他脚底下放掉那只声嘶力竭的猫,对他说“这全是胡闹”,才算了事。本城的市长以为自己的怀表遗失了,恐慌得要命,浑身冒出汗来,破口大骂,竭力说明他那只怀表值一百卢布。新娘头痛得厉害。

    ……前堂里有个什么重东西喀嚓一响掉下地。客厅里老人们围着酒瓶,言谈举止没显出衰老的样子。他们回忆青年时代,唠唠叨叨讲些鬼才知道的话。他们讲可笑的趣闻,讪笑男主人的风流韵事,说俏皮话,咯咯地笑。这时候男主人显然志得意满,懒洋洋地坐在圈椅上,说:“你们也是好样儿的,狗崽子;我很明白你们这班人,我不止一次给你们的情人送过礼物呢。”……时钟敲了两下。古利开始第七次演奏西班牙小夜曲。那些老人兴致越来越高。

    “你看,叶果尔!”一个老人指着墙角,对男主人说,吐字不清。“那边别别扭扭地坐着的,是个什么人?”

    墙角上,书架旁边,有个矮小的老人温顺地坐着,把两只脚缩到椅子底下,身上穿着深绿色旧礼服,配着发亮的纽扣。他因为无事可做而在翻看一本小书。男主人看一下墙角,想了想,冷冷地一笑。

    “老兄,”他说,“这人是个新闻。莫非您不认得他?

    他是个挺好的人!伊凡·尼基契奇,“他对纽扣发亮的小老人说。”你坐在那儿干什么?到这边来!“

    伊凡·尼基契奇打个冷战,抬起浅蓝色小眼睛,神情局促不安。

    “这个人,诸位先生,是作家,报刊工作人员!”男主人继续说。“我们在这儿喝酒,他老先生呢,你们看得明白,却坐在墙角那儿,照有学问的人那样思考,而且在观察我们,心里暗暗好笑呢。你该害臊才是,老兄。过来喝酒吧。这样可是太不应该了!”

    伊凡·尼基契奇站起来,温顺地走到桌子跟前,给自己斟了一杯白酒。

    “求上帝保佑你们……”他慢腾腾地喝下那杯酒,嘴里喃喃地说,“保佑你们万事……如意……圆满。”

    “吃点菜,老兄!吃吧!”

    伊凡·尼基契奇眫巴着小眼睛,吃了块沙丁鱼。有个胖子,脖领上套着银质奖章,从他背后走过去,在他头顶上撒一把盐。

    “把他腌起来,免得他生蛆!”他说。

    在座的人大笑起来。伊凡·尼基契奇摇着头,脸孔涨得通红。

    “你可不要怄气啊!”胖子说。“何必怄气呢?这是我开个玩笑。你简直是怪人!你瞧,我也给自己撒上了!”胖子从桌子上拿起盐瓶来,往自己头上撒点盐。

    “要是你乐意的话,我也可以给他撒上点。有什么可怄气的呢?”他说着,在男主人头上撒点盐。大家大笑起来。伊凡·尼基契奇也微微一笑,又吃了块沙丁鱼。

    “你这个滑头怎么不喝酒呢?”男主人说。“喝啊!跟我一块儿喝!不,跟大家一起喝吧!”

    那些老人就站起来,把桌子团团围祝酒杯里都斟满白兰地。伊凡·尼基契奇嗽了嗽喉咙,小心地端起酒杯。

    “我已经喝得够了,”他对男主人说。“我就是不喝这杯,也已经醉了。好,求上帝保佑您,叶果尔·尼基佛罗维奇,保佑您……万事……如意称心。可是你们大家为什么都这样瞧着我?莫非我是外来人?嘻嘻嘻。好,求主保佑你们!叶果尔·尼基佛罗维奇,老大哥,请您费心,体恤我,吩咐古利一声,叫格利果利不要再敲鼓了。他的鼓声闹得人难受极了,这个蛮子。他敲得那么响,震得人的肚子里都翻腾起来了。

    ……为您的健康干一杯!“

    “让他去敲吧,”男主人说。“难道不敲鼓还能算是音乐?

    你连这个也不懂,还提笔写文章呢。好,现在你跟我一块儿喝!“

    伊凡·尼基契奇打个嗝,踩着碎步走来走去。男主人斟满两大杯酒。

    “喝吧,朋友,”他说,“不许躲躲藏藏的。你要是写文章说在某人家里大家都喝醉了,那就把你自己也写上。怎么样?

    祝你健康!快点,聪明人!你也未免太扭扭捏捏了!喝呀!“

    伊凡·尼基契奇嗽了嗽喉咙,擤一下鼻子,跟男主人碰杯。

    “祝您水火刀枪各种灾难都……沾不上身!”一个年轻的商人开玩笑说。男主人的姐夫哈哈大笑。

    “新闻万岁!”胖子喊道,抱住伊凡·尼基契奇,把他举到半空中。别的老人也跑过来。伊凡·尼基契奇感到他的身体由本城最尊贵的和醉醺醺的知识分子们用手、头、肩膀托起来,高过了他自己的头。

    “把他……往上扔!把他扔上去,坏包!把这个鬼头鬼脑的家伙抬走!把他拖走,深绿色的贱货!”老人们叫道,把伊凡·尼基契奇抬到大厅里。在大厅里,男舞伴们参加到老人们当中来,动手把可怜的一直抛到紧挨着天花板的高空去。小姐们拍起手来,乐师们停住演奏,放下乐器。主人为摆阔而从俱乐部里雇来的听差,看到这种“不成体统的举动”,大吃一惊,拿出贵族的派头,把嘴凑到他们的空拳头上咯咯地傻笑。伊凡·尼基契奇的礼服上有两个纽扣绷掉,腰带也松开。他不住喘气,哼哧哼哧,尖声怪叫,浑身难过,然而……他在幸福地微笑。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受到这样的抬举,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其实是个“零”,是个“在人们当中谁也看不见、谁也不注意的人……”。

    “哈哈哈哈!”新郎纵声大笑。他已经喝得大醉,这时候抓住伊凡·尼基契奇的腿。伊凡·尼基契奇给人们扔啊扔的,从本城的知识分子们手里滑下来,搂住戴银质奖章的胖子的脖颈。

    “我这条命要送掉了,”他喃喃地说,“我这条命要送掉了!

    对不起!略微等一下,先生!这就行了。……哎呀,不,这还不行,先生!“

    新郎放开他的腿,他就完全吊在胖子的脖颈上。胖子把头一摇,伊凡·尼基契奇就跌倒在地板上,叫一声哎呀,随后笑呵呵地爬起来。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就连那些从不文明的俱乐部里雇来的文明的听差,也不再那么高傲,居然皱起鼻子微笑。伊凡·尼基契奇的脸由于幸福的微笑而布满皱纹,湿润的浅蓝色眼睛里迸出火星,嘴巴歪斜,上嘴唇往右撇,下嘴唇却伸长,往左撇。

    “诸位可敬的先生!”他用微弱的男高音讲起来,同时张开胳膊把腰带系好,“诸位可敬的先生!不管你们向上帝祈求什么,都求上帝赐给你们吧。我要谢谢他,我的恩人,谢谢他……喏,就是他,叶果尔·尼基佛罗维奇。……他不看轻小人物。前天他在污泥胡同里遇见我,开口就说:”你到我家里来啊,伊凡·尼基契奇。记住,务必要来。全城的人都会来,那么你,全俄国的造谣家,也要来!‘他没看轻我,求上帝保佑他健康。您那真诚的爱怜使我幸福,您没有忘记这个新闻,破衣烂衫的糟老头子。谢谢您。诸位可敬的先生,你们也不要忘记我们这班人。我们这班人都渺小,这话是不错的,不过我们的灵魂却无害于人。不要看轻我们,不要嫌弃我们,我们会领情的!我们在众人当中是渺孝可怜的,然而另一方面,我们又是世界的精华,上帝是为我们祖国的利益才把我们创造出来的。我们教导普天下的人,我们歌颂善,痛斥人间的恶。……“”你胡扯些什么?“男主人叫起来,”他胡扯起来了,这个傻蛋!你发表一篇演说①好了!“

    “演说!演说!”客人们喊道。

    “演说?嗯,嗯。我遵命。请容许我想一下!”

    伊凡·尼基契奇开始思索。有人把一杯香槟酒塞在他手里。他沉吟片刻,就伸直脖子,忽然举起酒杯,开始用男高音对叶果尔·尼基佛罗维奇说:“我的演说,女士们和先生们,是简短的,过于长了就会同当前这件对我们来说非常动人的大事不相称。嗯,嗯。一个伟大的诗人说过:谁年轻的时候年轻,谁就有福!我对这句话的真实性毫不怀疑。我甚至认为,如果我在这句话的含意里再添一点东西进去,如果我对这个盛会和大事的一对年轻的当事人用语言来表达我的愿望,祝我们的新婚夫妇不但现在按他们的体质来说还年轻的时候年轻,而且就是到了老年也仍然年轻,那我是不会做错的,因为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年轻,固然有福,可是把自己的青春保持到进入坟墓为止,那就更加百倍地有福。祝他们,我此刻发表空谈的对象,到老年只是身体衰老,灵魂却依然年轻,换句话说,他们的精神依然活泼地翱翔。祝他们的理想永不衰退,直到他们装进棺木为止,人类的真正幸福就在于那些理想的实现埃祝他们双方的生命合而为一,形成一种纯洁的、善良的、高度正直的生活,祝那充满温柔的爱情的妻子对她的丈夫,她的思想坚定的丈夫来说,成为……嘻嘻嘻……所谓的八度音,祝他们构成一片美妙动听的和声!②,живео③,y-pa④!”

    伊凡·尼基契奇喝下香槟酒,用鞋后跟磕一下地板,带着凯旋者的神情瞅周围的人。

    “妙啊,妙啊,伊凡·尼基契奇!”客人们叫道。

    新郎身子摇晃着,走到伊凡·尼基契奇跟前。他打算把脚跟靠拢行礼,可是没成功,几乎跌倒。他抓住演说人的手,说:“包库……包库-美尔西。⑤您的演说非常非常好,而且也不缺乏某种倾向性。”

    伊凡·尼基契奇往上一跳,搂住新郎,吻一下他的脖子。

    新郎很不好意思,为了掩盖困窘,就动手拥抱他的丈人。

    “您能把您的感情表达得那么妙!”戴奖章的胖子说。“您的身材这么矮小,却有这么大的本事,……这无论如何也料不到!真的,……对不起啊!”

    “妙吗?”伊凡·尼基契奇尖声叫起来。“妙吗?嘻嘻嘻。

    我自己也知道这挺妙!只是火力不足,可是又上哪儿去找呢,那样的火力?年月不对了,诸位可敬的先生!从前呀,只要一开口讲话,一提笔写文章,就会觉得灵魂里汹涌激荡,自己都对自己的才能感到惊讶呢。啊,那可真是好年月!为那样的年月,魔鬼老弟啊,应该喝它一杯才是!朋友们,我们就来喝一杯吧!那个年月简直是太顺心了!“

    客人们走到桌子跟前,各人拿起一小杯酒。伊凡·尼基契奇变了样子。他不是给自己斟满一小杯酒,而是一大杯酒。

    “我们来喝吧,诸位可敬的先生,”他继续说。“你们待我这个老头子很亲热,那就请你们也敬重当初我做过大人物的那些年月吧!那些年月真了不起!⑥,我的小美人儿,你们跟这条赞叹你们美貌的眼镜蛇和妖龙碰杯吧!碰杯吧!嘻嘻嘻。我的小爱神们。

    ①在俄国的婚宴上,来宾常发表演说以示庆贺。

    ②拉丁语:万岁。

    ③塞尔维亚语:万岁。

    ④俄语:万岁。

    ⑤发音不正确的法语:十分……十分感谢。

    ⑥法语:诸位女士。

    我也有过好年月,①!……我爱过,也痛苦过,我不止一次征服过女人的心,也不止一次被她们征服过呢。乌啦!“

    “那才真是好年月呀,”冒汗和不安的伊凡·尼基契奇继续说,“那才真是好年月,诸位先生!现在这个年月也不错,然而对我们这班人,给报刊写文章的人来说,那个年月却好得多,原因不在于别的,而在于那时候人们心里的火焰和真理多些。从前,不管是什么样的小作家,都称得起是壮士,是勇敢正直的骑士,是殉教徒,是受尽苦难的人,是正人君子。

    可是现在呢?俄罗斯大地啊,你看一眼你那些写文章的儿子,就会害臊!你们,真正的作家、政论家以及在……嗯……嗯……嗯……出版界活动的其他战士和工作者,你们在哪儿呀?

    哪儿也没有!!!现在大家都写作。谁想写,谁就写。有些人,他们的灵魂比我的皮靴还要脏,还要黑,他们的心灵不是在娘胎里而是在铁匠铺里造出来的,他们手中的真理就跟我拥有的房产一般多②,可是现在他们竟敢走上这条光荣的道路,这条属于先知、热爱真理的人、痛恨金钱的人的道路。我亲爱的先生们!如今这条道路宽广多了,可是没有一个人配在那上面走。真正的才能在哪儿?你去找吧:真的,一准找不着!……一切都变得陈腐而贫乏。就连往日的英雄好汉当中留存下来的少数人,现在也精神贫乏、信口开河了。从前,人们追求真理,现在呢,却是追求漂亮的辞藻,追求小钱,真是该死!如今兴起一种古怪的风气!叫人难过哟,我的朋友们!我呢,该死的,尽管一头白发,却不知羞耻,也开始追求漂亮的辞藻了!是啊,是啊,就连在通讯稿里我也竭力搀进漂亮的辞藻。感谢主,天地的创造者,我总算还不贪财,也不敢写文章混饭吃。现在呀,谁想吃饭,谁就写,爱写什么就写什么,只要从旁看来象个真理的样子就成了。您想从编辑部里领点钱?想吗?好,要是您乐意的话,您就拿起笔来自管写吧:在我们城里,某年某月某日发生过一次地震,或者,不久之前一个农妇阿库里娜一胎生了六个孩子,请原谅我这个不要脸的人这样说,.……你们难为情了,小美人儿!你们宽宏大量地原谅这个不学无术的人吧!我是个说下流话的博士,早先不止一次在小饭铺里为这方面的学位论文答辩过,而且在那种辩论会上战胜过各式各样的滑头。请原谅吧,我的亲人!哎哎,……就是这样的,现在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保管出不了什么事。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我们即使写了假话,也是出于糊涂和愚蠢,并不是把假话当工具用,因为我们认为我们的工作目标是神圣的,我们崇拜它!“

    “为什么您衣服上钉发亮的纽扣呢?”一个头上蓬起四撮头发的花花公子打断伊凡·尼基契奇的话说。

    “发亮的纽扣?确实,这些纽扣是发亮的。……这是出于习惯,先生。……从前,大约二十年前,我在裁缝师傅那儿定做过礼服,不料他,那个裁缝师傅,一时出错,没钉黑纽扣而钉了发亮的纽扣。我也就习惯发亮的纽扣了,因为那件礼服一直穿了七年。……所以,我的先生,现在还是跟从前那样用这种纽扣。……这些小美人儿,我的亲爱的,在听呢;她们在听我这个老头子讲话,亲人埃……嘻嘻嘻。……求上帝保佑你们健康!我的天仙般的美人儿!要是你们能活在四十年前才好,那时候我还年轻,能够用火焰点燃别人的心。

    那我就会做你们的奴隶,姑娘们,我就会跪在你们面前,把裤子的膝头磨出小窟窿来呢。……她们笑了,这些小花朵!

    ……啊,我的小亲亲。……她们关心我,可见她们尊重这个老头子。……“”您现在还写文章吗?“一个翘鼻子的小姐打断兴致勃勃的伊凡·尼基契奇的话说。

    “写文章?怎么能不写呢?我不会埋没我的才能,我的心灵的皇后,我要一直坚持到死!我在写!莫非您没有读到过?

    那么请容许我问您一句,是谁在七六年③《呼声》④上发表通讯稿的?是谁?莫非您没有读过?很不错的通讯稿呢!七七年我也给《呼声》写过,不过这家可敬的报纸的主编却认为我那篇文章不便刊登。……嘻嘻嘻。……不便刊登埃……嘿!

    ……我那篇文章有股子味道,您要知道,有某种味道。‘我们这里,’我写道,‘有些表面的爱国者,然而大有问题的是,他们的爱国精神究竟在哪儿:是在心里呢,还是在衣袋里?’……嘻嘻嘻。……味道来了,小姐。

    ①意大利语:我发誓。

    ②意谓“他们一点真理也没有”,因为说话的人是一点房产也没有的。

    ③指一八七六年;这篇小说发表在一八八二年。

    ④一八六三年至一八八四年在彼得堡出版的一种报纸。——俄文本编者注

    ……下面:“昨天,‘我写道,’大教堂为普烈甫纳①阵亡将士做安魂祭。所有长官和公民都参加这次安魂祭,惟独担任本城警察局长职务的那位先生没有参加。这种故意缺席颇为引人注目,因为他认为玩纸牌比同公民们一起享受全俄国的欢乐有趣得多。‘一针见血啊!哈哈哈!这篇东西却没发表!那时候我真卖力气,我的朋友们!

    去年,七九年,我给莫斯科出版的《俄罗斯邮报》②寄去一篇通讯稿。我在那里面,我的朋友们,写到我们县里的学校,把它寄到莫斯科去了。我这篇稿子登出来了,所以我至今收到《俄罗斯邮报》而不付报费。事情就是这样!你们感到惊讶吗?

    请你们为天才惊讶,而不要为零感到惊讶!我是个零啊!嘻嘻嘻!我写得少,诸位可敬的先生,写得很少!我们这个城里缺少大事可写,我又不愿意胡写一通,我的自尊心很强,再者我又怕我的良心责备我。报纸是全俄国都在读的,可是我们这个城对俄国来说算得了什么?何必写些小事来惹得俄国的读者厌烦呢?何必让俄国的读者知道我们的小饭铺里发现过一具死尸呢?不过,从前我写过多少东西啊,从前,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我常给《北方蜜蜂》③、《祖国之子》④、《莫斯科》⑤写稿子。……我跟别林斯基同时代。有一次我在文章里还把布尔加林⑥顺便讥刺一下呢。……嘻嘻嘻。……你们不相信吗?这是真的!有一回我写过一首诗,歌颂尚武的勇敢精神。……至于那个时候,我的朋友们,我遭到些什么样的磨难,那只有万军之主⑦才知道。……我一想起那个年月,就不由得心潮起伏。当时我是个英雄好汉!我为我的理想和思想受过苦,遭到过折磨。由于我存心要做高尚的工作,就承受了种种磨难。四六年,由于我在《莫斯科新闻》上发表一篇通讯稿,此地的小市民们就把我毒打一顿,弄得我事后躺在医院里,啃了三个月黑面包。大概我的仇人花了不少钱雇那些小市民死命打我:他们把这个上帝的奴隶打得好苦,直到现在我都能把后果指给你们看。还有一回,那是五三年,本城市长绥索依·彼得罗维奇把我传去。……你们不会记得他了,而你们不记得他倒应该高兴才是。关于这个人的回忆,在我的全部回忆当中要算是最痛心的了。他把我传去,说:“你在《蜜蜂》上造什么谣,啊?‘可是我何尝造过什么谣?要知道,我不过在稿子里写道:我们此地有一帮骗子,以古斯科夫的小饭铺做他们的巢穴。……这个小饭铺如今连影子也没有了,已经在六五年被勒令停业,让给鲁勃佐瓦特斯基先生开食品杂货店了。

    ①保加利亚北部的城市普列文的旧名,在俄土战争(18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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